十三进士考辩
今天，在多个微信群和QQ群里，见到了一篇《前宅往事何处寻——记章氏十三进士》(以下简称《前宅往事》)的文章，文中说台州黄岩临湖院桥镇前宅村在宋、明二朝出了十三位进士，其中宋代十位，明代三位，并列有进士名录，他们是：北宋章允达、章允高；南宋章敦礼、章立礼、章文礼、章椿、章骖、章骝、章驹、章雄飞，明朝章陬、章唐、章文韬。
笔者出于好奇，查阅了民国版《台州府志》，欲以此来证实一村十三进士的真实性。但事与愿违，《台州府志》记载整个台州府的宋、元、明、清章氏进士共七位，武进士四位，合在一起总共十一位，且分散在台州府下属的宁海、黄岩、临海、天台四个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村，而且多达十三位？
来看看《台州府志》中所有章氏进士的记载：
《卷二十二·选举表(二)进士(一)》：
临海：章 楫，南宋绍熙元年(1190)庚戌余復榜。
临海：章泽祖，南宋淳佑七年(1247)丁未张渊榜。
《卷二十三·选举表(三)进士(二)》：
黄岩：章世安，南宋乾道五年(1169)已丑科。
宁海：章 朴，明永乐二年(1404)甲申曾棨榜，二甲十七名。
黄岩：章 陬，明正统元年(1436)丙辰周旋榜，二甲十四名。
黄岩：章文韬，明弘治十二年(1499)己未伦文叙榜，二甲九十名。
宁海：章 梫，清光绪三十年(1904)甲辰刘春霖榜，第五十二名。
《卷二十九·选举表(九)武科》：
宁海：章 黼，明嘉靖十四年(1535)乙未科，武进士。
黄岩：章邦绥，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庚辰恩科，武进士。
黄岩：章全斌，清乾隆三十年(1765)乙酉科，武进士。
天台：章济川，清咸丰八年(1858)戊午科，武进士。
以上，南宋、明、清整个台州府十一位文武进士，北宋、元代均没有章氏进士；南宋3位文进士；明代4位，三文一武；清代4位，一文三武。从籍贯地来看，黄岩5位，三文二武；宁海3位，二文一武；临海2位，文进士；天台一位，武进士。
从数量上看，黄岩籍的进士，确实占了台州府所有章氏进士的多数，即便这5位全都是前宅村的，也只有五进士，哪来的十三进士？从名录上看，只有明代的章陬、章文韬与《前宅往事》名录中的二位能对应，也就是说，所谓的十三进士，其实只有二进士，其余十一进士所出无据。
《前宅往事》名录中的章敦礼、章文礼、章雄飞三位，也能在《台州府志》中找到，但这三位是荐辟，而不是进士。《卷二十一·选举表(一)荐辟》：“宋，黄岩：章敦礼、章文礼、章雄飞”。“荐”，是由地方向朝廷推荐品行端正的人，任以官职。“辟”，是由朝廷发起征聘，然后向上举荐，任以官职。这种官员，不是通过科举入仕，而是从民间直接提拔任职的，是没有功名，不具备进士资格的。
除了2位进士，3位荐辟以外，文中所列的十三进士中的另外8位，《台州府志》中查无影踪。
古台州府下辖临海县、黄岩县、天台县、仙居县、宁海县、太平县等六县，前宅村属黄岩县，一个村能出十三进士，如此高的书香浓味，《台州府志》是绝对不可能没有记载的。纵然因种种不可预测的变故造成漏记，最多也就一、二位，怎么可能漏记8位之多？所以有理由怀疑《前宅往事》中提到的十三进士的真伪性，另外8位是否有其人其名？或者是有其人而非其功名？或者是其功名是虚构和别处嫁接过来的？
也许，《前宅往事》一文是参照了前宅宗谱而撰写的，可我们都知道所有宗谱都存在错误，特别是始迁祖至初修宗谱这段时期，由于间隔都在数百年以上，所以这段时期的错误特别严重，有的更是莫名其妙，这就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为什么早期各代世祖只有名讳，而没有生、卒、娶、葬等行谱记录的原因。古时，因受到通讯、交通等诸多条件的制约，初修谱时，往往靠代代口传，未加甄别地记录，有的还将神化后的传说作为谱文记载，所以，乱挂、高攀、虚构、嫁接等等现象非常普遍。而今，我们已经没有了古代的各种条件制约，完全可以从史籍、通志、地方志等历史文献资料中查取依据，用以佐证而确定其真实性。倘若各种历史文献中均找不到依据，则虚伪的可能性极高，我们不应该继续以讹传讹贻误后人。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一段历史。抗战时期，上海淞沪会战四行仓库保卫战中的“八百壮士”。1937年10月26日晚，中国军队第88师第524团第2营400余人，在副团长谢晋元、营长杨瑞符的指挥下，奉命据守苏州河北岸的四行仓库，掩护主力部队连夜西撤。战前，有媒体记者问有多少将士？谢副团长大声回答：“八百壮士”，一能提升国内民众的抗日信心，二可震慑入侵的日寇。经浴血奋战，歼敌无数，自己也全军阵亡，但从此留下了“八百壮士保卫战”的佳话。至今，上海仍留有“八百壮士墙”，许多媒体、教科书都刊有“八百壮士”的文章，而文中都指明了实际只有“400余人”。所以这“八百壮士”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数，而是某个特定的地区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的一个特定的符号。同样的道理，“十三进士”不是真正的有十三位进士，而是前宅村的一个特定的标识。
为家族争光，宣扬家族的文化底蕴，以教育后人激励奋进，传承祖先功德，这无可厚非。期盼热心关爱家族文化的人士，能够深入发掘十三进士产生的真正的历史原因，而不是凑些无从考证的人数。
【附】《前宅往事》原文
前宅往事何处寻——记章氏十三进士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更何况这些远方的朋友，本是血脉相连。近日，来自台州各地及少数台州外的章氏宗亲们欢聚一堂，在院桥镇前宅村共同追忆自己的先祖，讲述了前宅章氏十三进士的故事。
〖此处叙述临湖章氏渊源，未涉及十三进士，故略去六段——笔者注〗
章仁皦第三子章仪之孙章渊，字源海，长剑主簿。宋真宗年间(998-1022)，遭方氏兵变，迁居黄岩临湖。后来，临湖分为前宅、后宅二村，十三名进士均出自前宅。
这十三位进士中的前十位都是在宋朝，其中两位是北宋进士，八位是南宋进士。他们分别是第六世章允达、章允高；第九世章敦礼、章立礼、章文礼；第十世章椿；第十一世章骖、章骝、章驹；第十二世章雄飞。
章允达，北宋元祐三年(1088)状元李常宁榜上进士，字守缮，章渊长子章侃之第三子，无子嗣。
章允高，北宋绍圣元年(1094)状元毕潮榜上进士，字守绎，章允达之二哥，无子嗣。
章敦礼，南宋庆元二年(1196)状元邹长应榜上进士，字德夫，章侃长子、章允高和章允达的长兄章允升的长孙章棠之子。曾跟随状元王十朋游学，任秘阁校理。
章立礼，南宋庆元五年(1199)状元曾从龙榜上进士，字忠夫，章允升之次孙章栗之长子，望江县主簿章立礼，南宋庆元五年(1199)状元曾从龙榜上进士，字忠夫，章允升之次孙章栗之长子，望江县主簿。
章文礼，南宋嘉泰二年(1202)状元傅行简榜上进士，字信夫，章立礼之二弟，常州司户。
章骖，南宋嘉定元年(1208)状元郑自成榜上进士，字序远，章敦礼之长孙，朝奉大夫。
章椿，南宋嘉定四年(1211)状元赵建文榜上进士，字通叟，章文礼之长子，翰林院制诏。
章骝，南宋淳元年(1241)状元徐俨夫榜上进士，字序训，章立礼之孙，翰林侍讲。
章雄飞，南宋开庆元年(1259)状元周震炎榜上进士，字伯元，号恕斋，章骖之子，宋理宗时右丞相杜范的门人。章雄飞官至宝章阁直学士，他写的《游九峰寺》一诗，“九峰突地三千丈，双塔攒空十二层”一句气势磅礴，至今为乡人传咏。
章驹，南宋咸淳四年(1268)年状元陈文龙榜上进士，字序谦，章立礼之孙，翰林院新恩。
前宅村的十三进士，除去宋朝时期的十进士，还有一门三进士，章陬、章陬之三弟章唐、章唐之次子章文韬。
明朝中期，章雄飞后裔章陬，字仲寅，号约斋。据章氏后裔章咸先生所述：章陬未冠时即领乡荐(全省举人考试)第二，参加礼部会试时又考了第二，正统元年(1436)状元周旋榜进士，即授礼部主事。他因病告归，未被允许，起任为兵部武库主事，后再任礼部主事。景泰六年(1455)，他奉明代宗之命，同修《宋元史》及《续朱子通鉴纲目》，夜以继日，辛劳三年，积劳成疾，一夜，从国史馆回家，一睡不醒，终年47岁。他曾执教于九峰、委羽等书院，著有《易经博义》《易经图说》，并手制璇玑玉衡(天体运行仪)，还有《书经提要》《诗文集》等著作。他还在委羽山收集古今名人咏委羽的诗文，编成《空明集》以充实《委羽山志》。
章唐，字仲熙，号勉斋，正统九年(1444)甲子科进士，长汀教谕。因兄弟俩都中进士，在店头与前宅之间去院桥的老官路上，曾有“兄弟联桂坊”，以示庆贺。
章文韬，字秉略，号慎思，明弘治十二年(1499)进士，工部主事。因此，在前宅村三透九明堂的门口，曾建有一座“进士坊”。
前宅章氏进士共有十三位，但是前宅有影响力的章氏后裔远不仅这几位。章唐的另一个儿子章文禄，字秉道，号百可，嘉靖初岁贡举人，精于天文地理律吕，以毕生精力著《明象系图》《启蒙通释》《正误律吕》《新书解要》等著作。
到了清朝，前宅还出了一位总兵。章飞熊，章氏第二十九世子孙，又名先姜，字俊栋，号渭川，咸丰年间曾任黄岩镇总兵，总兵衙门设在大寺巷。前宅目前尚残存章飞熊之家——三透九明堂。
“先姜的次子哲掀过继给其弟先河为子，哲掀之子章道緻的妻子陈淑芳，也就是我的太婆，是淑德小学第一任校长。”章氏后裔章岳林告诉我们，当年淑德小学创办，由卢素云和陈淑芳合资，陈淑芳任校长。“我记得小的时候，村里还有进士坊，四根柱子，是以前进出村子的必经之路，后来被拆除。”
走在前宅村，虽然那些逝去的人早已不在，但是过往的痕迹依然可寻。三透九明堂的台门已然破损，但是遗址尚存。往里走，房子中段坍了，但曾经四合院的石板、墙基犹在。北段清代的老屋还保存着，虽破败，雀替、雕梁画栋依然还能见到当年大宅的气象。
在这个出过十三进士的村落追寻，我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书香味从历史深处悠然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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