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湖记忆

章蔚东

  恢复高考后的一九七九年的秋天,我考进了杭城一所大学的中文系。从近百公里外的大山里来到了有天堂美誉的杭州,说不尽的兴奋和喜悦从接到入学通知起就久久地蕴藏在心头。能到杭城走一遭,见见老辈人星星月光下乘凉时,冬天火坑边火墙边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话题中的旧地:清泰街,宝砥坊,章家桥,高坑里,龙井寺,御题碑,御赐牌坊,还有那辩才高僧与龙井问茶的种种传说,冲淡了进入大学的种种新鲜和好奇。但在桂花飘香的季节里,最吸引我脚步的还是那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着的西湖,那西湖十景中长约三公里,嵌着六座石拱桥-宛若彩虹贯通南北的苏公堤-苏堤。每当春风吹拂江南大地,堤上杨柳依依,百花盛开,情侣对对,游人如织。面对此等美景佳时,不禁使我发出由衷的赞叹!然而,苏堤这项德政工程的最初倡议者却不是苏东坡,而是他的好友,同科进士——北宋状元,我的先祖公章衡公。
  章衡(1025-1099年),字子平,福建浦城人。宋嘉祐二年(1057年)与苏轼苏辙同科进士,章衡是该科的钦点状元,章衡年长苏轼十一岁。“状元帖子金书字,直入朝廷作栋梁。”宋仁宗曾多次赐诗称赞章衡的才华,苏东坡说:子平之才“百年无人望其项背”。
  我们族谱上记着:元丰四年(1081年),章衡因同事犯事牵连削职,提举洞霄宫(类似今之统战宗教事务的官员),第一次走进杭州任职。由于只是闲职官员,使他能有暇游西湖,观美景。踏遍杭州及邻县的山山水水,与辩才高僧(辩才1079年从上天竺移居龙井寿圣寺升主持)广福院中品茶问道。目睹西湖自唐朝诗人白居易做太守时浚湖清淤后几百年后又是水涸草长,淤积严重的惨象而无能为力,望湖兴叹!然而世事难料,宋哲宗元祐五年(1090年),苏轼和章衡分别被朝廷任命为杭州知州和秀州知州(今嘉兴和上海的部分区域)。杭州与秀州水陆相连,近在咫尺,两位好友加同年到任后,来往非常密切,仅《苏东坡全集》里就保留了这时期苏东坡给章衡的书信十二封。在这些信函中我们可以读出他们生活上相互照顾,事业上相互支持的感人故事。章衡有了好吃的鹅肉会派人送给苏东坡尝,苏东坡有了好的茶叶也会分一些给章衡品。
  史书记载,苏东坡此次到达杭州时,西湖更加残破不堪。在关于西湖治理的过程中,苏轼曾给章衡写过一封求助信:“公见劝开西湖,今已下手成伦理矣,想不惜见助,脏罚船子,告为尽数划刷,多多益佳,约需四百只也。告差人驾来,本州诸般,全然阙兵也。至恳!至恳!”(见《苏东坡全集》)其意即:您劝告和鼓励我治理西湖,现已着手并已初具规模,想必您一定会不惜余力继续帮助我的,请您将贵府罚没的船只尽数给我,多多益善,我大约需要四百只,请您派人送来。本州别的东西还好,就是缺乏士兵,也请您一并帮助。非常恳切!非常恳切!
  可见,章衡在西湖的治理上不仅有首倡之功,还有鼎力相助之劳。也许,在这项伟大工程的背后还有着许多不被人们熟悉的故事和不该忘记的名字。苏知州集中大家的智慧,化劣为优,变废为宝,利用堆积如山的淤泥水草筑成的这条“春晓”苏堤,不仅大大节约了治理成本,还便捷了南北交通,为西湖增添了一条靓丽风景。而她更是古代中国管理学的成功范例,公益事业建设的标杆。
  西湖之美,不仅有她天生丽质的底坯,更是人类数百年,上千年的努力治理、改造之功;西湖之美,有着周围山山水水,绿叶红花映衬之功;西湖之美,更有着诸多美诗、醉画,人文故事的深厚历史积淀之美。跨进新世纪的杭州西湖,更以她娇美的身姿引领着一方的绿色发展!
  大前年,我与福建浦城的章仔钧练夫人研究会一起去常州参加芳茂山章氏族人的圆谱庆典活动,巧遇了苏东坡的后人——常州苏轼研究会的苏慎会长,我们一见如故,还有缘拜谒了苏公的古墓。谈及《苏东坡全集》及杂记所载所述的苏公与我祖章衡之间诗词唱和的旧闻轶事,以及那些情深谊重的笔墨文字,真可谓情真真、意切切!不禁为先辈们的旧谊而动容赞叹,唏嘘不已。
  自从进杭城求学之后,一晃已逾三十多年了。每次公差私干,总要抽暇去苏堤踏春、观荷、闻桂、赏雪。漫步苏堤,跨越拱桥,或赏月读诗,或余霞掠光。看西湖春夏秋冬四时景:或似烟雨满湖,山色空濛如薄纱;或金霞映波,粼粼湖光看碧湖;或白光弋弋泛绿水,皎月影入清波中。那桃红柳绿的春堤,那白雪铺地,冰凌挂枝的素妆,还有那似跨虹腾越的勾栏吊桥,总会让我悠悠思古之情满腔,内心澎湃不已!忘了今夕是何年!何月!何日!
  绍圣间(1094-1098年),历左朝议大夫、宝文阁待制加集贤院学士、上柱国吴兴县开国伯、食邑一千六百户、赐紫金鱼袋告老的老状元章衡依从象山县令升任杭州通判的仲子章允文养老。回到了钟情的杭州西湖、龙井,徜徉在湖光山色间,竞不忍割舍之不了深情而回故地浦城,元符元年八月卒于杭州,赐葬龙井寺广福院前,永眠在他深爱的西子湖畔。北宋哲宗皇帝还御题碑额曰:四朝侍从文儒章公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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